致航行于太空的非生物


707 x mc

疑问:现实中到底有没有707这样的男孩子



在意识到有关他的情感的余韵有所减弱的时候,我从他的怀抱里转过来,面向他。他还没醒,发出匀称的呼吸声,喷在我的颈窝里,让人感觉生动。睡前他曾拉上了窗帘,此时微微生发着灰色的光,照亮暗室,像是海底。我得以借此看清他。他去了眼镜,看起来就多了些陌生的稚气,这让他看起来仿佛瓷器一样,完美,光滑,也易碎,散发着淡淡的甜味,经年累月的眼镜佩戴使他两侧太阳穴部分都留下了浅淡的晒痕,仿佛两道白玉石阶,从耳后的发丛出发,向下蜿蜒,最后被头发遮盖,蓬乱的发丝下露出两只眼睛。以前看书上说山川区多野湖,被荒草掩盖,很多年才被人发现,觉得有趣。便伸出手,轻轻拨开了他的眼皮。他还是被我的动作惊醒了,没睡醒的疲惫使他一时间没有半分挣扎的动作,只有在强迫下不情不愿裸露出的琥珀颜色的眼珠无意识地打着转,向左,又向右,最后凝视我,像是在努力理解此时发生的事态。那里面有半扇没褪净的暗影,斜扎进眼底,看起来宁静而深邃,就像金黄酒浆,古旧深潭,透明清澈,没有杂质,直视时能看到中间呼吸一样不断缩放、颤抖的小颗瞳仁。


这时,我确认我还爱着他。


我松了手,让他阖眼,捧着他的脑袋吻在眼皮上。这下他彻底醒了,似乎有些发怔,在我以为他会说话询问的时候,他却缓缓抬起双手,温柔地环在我的背脊上。阒寂依旧在滋长,我感到他的眼皮上传来不胜寒栗的抖动。这层单薄的屏风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他的温度与微小活动,让我知道后面的这双眼睛此刻正无声地流下泪来。


我后来才知道707不是一个健谈的人。对他来讲,分享痛苦是信任交付,而不是分享快乐。当他来到我身边时,他习惯安静,一言不发地工作,艰难地完成情话的表露,组织简易,磕绊,破碎而绵长的句子,脸颊羞红到耳根。他的健谈往往建立在距离的基础上,对于无辜的人,他只给你看他神经质的快乐。这一点让我觉得他十分善良,虽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。他痛苦了好多年,习惯性地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幸福。一次他提到那个我为了挽留而从背后拥住他的夜晚,由衷地苦笑,说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接近幸福的时刻,神经突突蹦跳,“心都要碎了”。我们都很庆幸跨过了那晚的门槛,也庆幸学会如何与痛苦相互理解。后来的很多次,夜间突然醒来,他仍习惯下意识地用超越正常的力量拥住我,几乎让人胸口发紧,同时感觉到他全身的颤抖,像是发冷,也像是害怕失去的噩梦。


他说他想去月球,去太空站,我说好。我知道他在那里才能拥有毫无保留的人生。我也真的想离开,虽然目前讲起来不太可能。但只要和他在一起,我就能时时记着这个梦想。他也是如此。我们准备了宇宙旅行基金,放在他制作的宇航员形状的储钱罐里,摆在最高的地方,每天醒来第一件事,是往里面投钱,等钱够了,就去购买宇航服和火箭。这样的梦想让我们身体发轻,呼吸自由。我们都不属于地球,我们属于月的阴影,寒冷的氧气瓶,缥缈无言的脑电波,太空垃圾,太阳挂在星球边际的第一道星芒。我们属于彼此,也属于孤独。我们会站在火星干燥的泥土上,观看远处太阳黑子的奇妙颤动。我们会坐在环形山上亲吻,贪恋彼此衣襟和皮肤上的温度,望见地球螺旋的大气圈下深蓝碧绿的地脉,在痛苦中感到绵长、再绵长的平和与欢喜。


我问707痛苦是什么,他思考了一会儿,说对现在的他来讲,痛苦是痒,是负的快乐,也是想要拥抱我的欲望。


我对他说我也是。


他是异类,我也是异类,我们门当户对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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